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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脚爬回忘羡,当然也可能随时落跑。

寂靜嶺-歸鄉[AJ]LAST HEAVEN(3)

03
大霧瀰漫,能見度零。
Joshua 嘴裡啣著一支小手電,循著微弱燈光照出來的小徑一路漫步,確定已經走到湖畔的人行道上後,才收起小手電筒順便暖身,並在原地跳了跳後,從包裡取出大手電塞在胸前口袋,沿著碼頭,埋頭向前跑去。他總是沿著湖畔彎彎曲曲的混凝土休閒步道慢跑,而步道的對面是整排維多利亞式建築街道,在灰濛濛的湖邊顯得清冷而寂寥。

面對曾經昌盛卻一夕間破敗下去的自家小鎮,Joshua總在唏噓徬徨後感到一陣不明的害怕,只好別過頭繼續跑,用眼角去瞥另一邊的湖水。畢竟他所背負的姓氏總會讓Joshua誤以為,這一切是他的責任,甚至是罪咎,即使從沒有人責怪過,而且,根本不關他的事。

呵呵哥這是什麼湯姆蘇的神邏輯。

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又有誰想要變成這樣呢?
「別多想了,Josh。」警長慈愛地揉了揉兒子的髮頂,當時的他還是男孩,只能堪堪用前額蹭到他爹的手肘。「是有些不幸發生,但那都會過去的⋯⋯我已經努力挽回了。」不會受到懲罰的。作為父親,他已經做出選擇。
因為已經認錯了,懺悔了,也贖罪了,所以不用害怕天譴。

所以到底怎麼了呢?這裡。
#J先生眉頭一皺,發現案情並不單純。#

曾經的牧羊人溪谷作為風光一時的小鎮,自然不能免俗地有其深刻的歷史淵源。環朵露卡湖而建的港口碼頭,頗能展現工業革命以後處處遷就機械使用的建築風格和發展背景。然而朵露卡湖周圍區域在十七世紀前均為印第安人的領地,因為此處長期水草豐美茂盛,他們便稱此湖為聖湖,從而將此視為祭祀和膜拜神靈等儀式的聖地。說到這個,如果突發乾旱飢荒或洪水氾濫甚至子嗣死絕,也總被部落視為天罰吧?

與小鎮現在的情況真像不是嗎?特別是三百年前的盛極而衰。
他想起自己到外地去唸大學的時候,民族史學系的教授聽出來他的家鄉口音,很是驚訝:「我以為⋯⋯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會見到那裏來的孩子了,聽說狀況不太好,是嗎。」

具有部落血統的同學不太敢靠近他,只能遠遠地站著和他打招呼:「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能出來⋯⋯姥爺總說你們那被邪祟魘了幾百年⋯⋯」

這類的鄉野怪談他還算時有耳聞,再不然到鎮史館繞一繞也就能找到個大概了——十七世紀初,居住在牧羊人溪谷的部落交互發展出來的宗教文化祭典達到極盛,進而分裂出基本教義或邪靈崇拜等極端派系,交相征伐愈演愈烈。殘存的相關文獻中紀錄了大量有關部落間彼此屠戮、坑殺、梟首對方的部落酋長或人質、凌虐絞死和親的新娘等血腥的史料。相傳到了十七世紀中期,由於神靈震怒降臨邪穢作惡,引發了一場蔓延甚廣的瘟疫,幾乎將此地的部落殘殺殆盡,此後這裏再無人煙。

那個部落同學告訴他:「我說了⋯⋯你別生氣啊,只是姥爺說,你們那裡是神靈給魔鬼建的牢籠,所以百年來除了他的信徒或後代是不會有活人的。」然後看了看Joshua一臉茫然,便尷尬地抓抓臉:「都是鬼神之說而已⋯⋯你別信啊哈哈,這都什麼年代了,我竟然跟你說這些⋯⋯喂,你不要對原住民有偏見啊,我們也是很科學的。」

是啊都什麼年代了。從Shepherd初代家主,也就是Joshua的曾祖父來到牧羊人溪谷時,這裡早又自沼澤瘴林脫胎,還原為產物豐碩、獵物肥美之地,也再無人偏信這種奇詭雜談,十九世紀初,曾祖父領著一群自稱拓荒者的人們從湖的另一端遷徙而來,分別建立了四大家族的領地後開始逐漸繁榮興盛,到如今已經屹立一百五十年有餘。除了作為水陸交通的重要樞紐而商業繁盛之外,牧羊人溪谷在二十世紀七零年代以後,也逐漸以保留完好的湖畔風景區以及特殊的宗教文化遺產而聞名。

只是,他們都忽略了,當神靈不輕易出世時,原來祂也不曾消失——而且必定,不會永遠給誰眷顧或憐憫。
當時,牧羊人溪谷以Joshua的祖父,也就是Shepherd二代家主為首,奠定了小鎮的富足生活。他們家累世為警,忠實地履行自身職責,維護小鎮的安寧秩序,直到他父親這一代。就當所有人都滿心歡喜地以為這種祥和是種水到渠成,並且必定能夠延續下去時⋯⋯彷彿被打碎的玻璃一般,所謂幸福的光景乍然崩毀。

也就是那一年,他出生。想當然爾,不受祝福,也在眾人的沈默下悄悄忽略了。因此有時候,Joshua會懷疑,每每讓他夜不成寐的惡夢,就是報應,是小鎮衰敗的懲罰,然後再次被自己的神腦補雷得外焦裡嫩。

瞧瞧哥都失眠失出憂鬱症啦!這都能牽拖!
再不小心豈不就被發現哥有缺愛中二病!

甩甩頭不去理會自己快突破天際的腦補,青年頗不情願地告誡自己要面對現實——有病得治,藥三餐吃。

但到底是誰犯了錯呢?犯了什麼錯?他又真的能篤定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神罰嗎?
如果真的不是懲罰,那麼Lilian,你哭什麼?

腳步踩在磨石子地上發出規律沉悶的聲響,逸入鼻尖的冰涼空氣帶著湖水特有的腥膩逼他完全洗去起床的倦意,才有足夠的理智邏輯去思考方才的夢境。這是菲奇醫師交代他的功課:記錄每一次的夢,並設法找出它們之間的關聯——睡眠失調症好發於A型性格患者,他們內心對某些特定物件的執著將導致一系列的生理機能失調。而透過醫生的引導來梳理患者的憂鬱往往是治療的重要環節。

但這顯然不容易,畢竟多數情況下,人們總是醒來就遺忘了夢裡的所有細節。為了儘可能詳實的記錄,Joshua在每一次聚精會神的夢裡吃足了苦頭,醒來總是大汗淋灕、頭痛欲裂⋯⋯卻不得不在下一次更深更逼真的夢裡透支。但事實上人類在疲倦不已的深層睡眠當中傾向無夢,反倒是淺眠的過程中腦波會時不時產生劇烈活動。換句話說,即便累成了狗他也很久沒好好睡一覺了,畢竟這一連串的夢從未停止過。

「那也是因為你的潛意識不願停止。」菲奇醫師聽了他的抱怨後這樣說。當初聞言便直覺要反駁的Joshua突兀地住了口,放在雙腿上的拳頭悄悄捏緊了。

⋯⋯Alex。

「也許你還是很掛念他的。」菲奇醫生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,瞭然地說。「就像我思念Scarlet。」

「我很遺憾。」他乾巴巴的回。

菲奇醫師呵呵呵地笑出聲來,陰森低沈的嘶啞嗓音沒有止歇的跡象,配上對方那凹陷的雙頰和甲蟲般閃著幽幽亮光的眼睛,Joshua不自主一陣膽寒。

他才不想念Alex,他甚至完全不記得這個人。
即便Joshua明白哥哥離家時他早已記事,也絲毫不認為這段記憶空白有何不妥。更何況要不斷回想,弄到跟菲奇醫生一樣,瘦到形銷骨立、鎮日神經兮兮地把玩著女兒的小玩偶,他寧可打鎮定劑吃迷幻藥都不要想起。Joshua不知道菲奇醫生是否也時常夢到過世的小女兒,但能肯定的是夢境情節想必很糟心。好比他自己,每每驚醒後便通體發涼,非得出門跑上幾公里方能甩掉那種徹骨的寒冷。

——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夢裡被那個人殺死。死法無一例外都是溺殺。每次都絕望的全力掙扎,並在狼狽的夢醒前接受徒勞無功、爆體而亡的下場。

⋯⋯明明他連Alex的模樣都不記得。
但卻知道對方想殺自己、卻能清楚感受到對方深刻的厭惡、卻死死認定了對方如詛咒般要守護他的誓言——然後親眼看著哥哥毫不猶豫地違背,生生嚥下那種痛徹心扉。其實心被撕裂的鮮血淋漓不是因為被欺騙的憤懣怨懟,而是被迫去認清,那個人是甘願承受有違此誓的代價,也不願再受束縛。

也許是你真的背叛了我,我才要把你忘了。就當作你欠我的既已償清,一筆勾銷了所有恩怨,我就從此放過你,再不糾纏。那麼你,也能賜我一個解脫了吧。誰讓我已經不想尋找夢與夢間的關聯,只求無夢。

再次深呼吸,青年已經快要跑到步道盡頭,那裏的霧尤其濃厚,像舞台前的重重布幔,彷彿下一刻會有什麼人從當中走出來。而湖面的裊裊白霧在青年的髮梢凝成露珠,讓他因爲寒冷而蒼白起來的臉色看來竟有一絲溫潤的悲涼,和步道盡頭的大理石像 同樣。小時候Lilian告訴他,這石像也是兄弟。作為天國之門的守衛,希臘門神傑納斯擁有兩張臉,分別象徵著年輕與蒼老、野蠻與文明的分際。他們在站在時間與歷史的對立面,但仍為一體雙生,矛盾和圓滿並存。「不管長到多大,不論吵過多少次架,你們始終是最親近彼此的人。」母親啄了啄寶寶的面頰,悄聲說:「你們誰也離不開誰,所以一定要相親相愛才行。」正因為祂們終究是缺了誰就不能完整的一個,才要始終對彼此包容並慈悲。而就算對立,祂們也不執戈相向,卻是緊緊地背靠對方,將生命交相託付。
可惜Alex和他,已經沒有機會這樣。
終於黑髮青年氣喘吁吁地停下來,一手扶著石雕像,深深彎下背脊。

愈夢愈怕,愈恨,愈傷心。
如果總是這般慘烈的收場,何必相見。

蒸騰的汗水從鬢角沿著下顎滴落在雕像邊的地苔上,青年巍巍抬起眼睛,望著眼前幾乎將他吞沒的濃霧,視線穿過層層灰白,彷彿等著誰從後面走出。
恍惚間他聽見一聲苦澀的嘆息,悠遠而綿長,陌生又熟悉。

大霧散去。

穿過石雕像後的小徑過去,就是玫瑰高地墓園 了。
青年發了一會呆才緩緩撐著膝蓋站起,掏出包裡的毛巾擦汗,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,似乎要把每一步都踩實了,神情異常執拗而篤定。

小鎮上的墓園屬於四大家族的共有財產,故以四族墓地為中心向外呈現放射狀延伸,但家族墓園仍各自獨立 。墓園最外圍是年代久遠的早期先民墓群,他們跟隨四大家族來到牧羊人溪谷開墾。也許是篳路襤褸不勝勞苦,他們大多早逝,甚至連他們的孩子也多莫名早殤。因為長眠此處的先民眾多,對於牧羊人溪谷這種不到兩百年的小鎮而言,其公墓佔地可說是少見的大。

Joshua總是不明白,已經有太多人死在這裡 。他們貸了命,換了不到半世紀的光輝歲月。怎麼想都覺得,這代價似乎太高了些。

黑髮青年駕輕就熟的穿過叢叢乾枯的灌木,來到Shepherd家墓園那鏽蝕斑駁的雕花大門前,無視門上大鎖,伸手幾個攀蹬便翻了進去。

「嘿Elle。」Joshua停下腳步,看著不遠處的金髮女子揚聲叫到。聲音不大,但對方仍回頭看他,清秀的眉目間帶著瞭然,笑道:「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,能讓我一個人獨佔他。」

青年莞爾道:「把你們葬在一起就能如你所願了。」

「那當然,想必你也很期待那一天到來。」Elle噙著抹陰鬱的笑容:「還要順便把他遷往Holloway家族墓園,省得有人天天纏著他懺悔。」

「那可不行。」Joshua走上前繞過Elle,然後蹲下身,溫柔地撫摸一直被女子掩在背後的墓碑。「我每天都要見到你,Alex。」

如果你寧願成鬼成魔也要讓我恨你,無妨。
那麼我只能每天都逼迫自己承認你已經死了,以求安撫在夢裡糾纏我的恐懼。

Joshua緊緊擁著那冰冷的石碑,額頭靠在墓誌銘的陰刻上摩挲,滿足嘆息。
他喜歡哥哥現在的模樣,毫不反抗,溫順異常。
也從未真正背叛他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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